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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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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入市行(第5页)

「不过阮府素来与咱们有交情,小的也知四娘您常年费心,是咱们牙行的大主顾。今日识得府中添人不易,小的就让利,算作五两一口——三人共十五两银,契文一应备齐。」

他说完,笑得眉开眼笑,圆脸上几乎挤出两道川字纹,像是这点折让成了什麽天大恩惠似的。

说话间,身後牙行夥计早已拿出契纸与小印,一边核对名年,一边将人押去後间换衣服、点附药、登录编号。

老板亲自送上新研好的朱笔与笔墨,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四娘若有不便,小的这便替您填上名目,回头也好留存入册。」

四娘未置一词,只点了点头,眼中神se却已然转冷,像是这桩生意从一开始就无需讨价还价。

牙行老板见银子落袋,立刻吩咐人送来契纸、朱笔,一旁小厮则催着四人进去後间洗换。

四娘未言语,只从袖中取出签印,俐落在纸尾一盖。

「她们原名是什麽?」身後杂役低声问。

四娘头也不回,只留一句:

「回府再记。」

午後yan光暖得过分,牙行门外尘光浮动,一台板车已候在路旁。车上铺了厚帆布,帘子未放下,车前站着一名身形结实的少年,见四娘出门,立刻垂手候命。

那车是牙行自备的板车,两轮低平,用粗木钉合,前头挂着一条拖绳,由一名壮实苦力牵拉。这种车本是运货用的,偶尔也拉人,但拉的不是贵人,是货一般的新买人役。

四娘自然不会坐。她走在车侧,不快不慢,与福旺押後两侧,左右护住,一路未发一语。

四个新买的孩子已洗整过,被换上了简单洁净的粗布袄k,头发重新紮了髻,脸与手都抹得乾乾净净,四人被一个个送上车。

只有一人坐在车角,一言不发,眼神不飘也不动,像是还未从牙行的墙角里被完全取出来。

与她同车的三人——一个瘦高的少年、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子,还有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姑娘则明显神se不定。

车才走出牙行几丈,三人便你看我我看你,终於忍不住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大不大?」

「肯定大,刚那个nv管事一出手就买四个,咱们牙行头儿脸都笑成猪了……」

「那大户人家,是不是饭b牙行好吃?是不是能吃饱?」

「我听说有的府,每人每天一碗饭,还有汤!还有……菜!」

「哇……那要是能留下来就好了,我不求月钱,别再饿肚子就行。」

雀斑小姑娘一脸盼望地抬头望着车帘外的yan光,像是那光里藏着蒸笼热气似的。

「你傻啊,咱们这样的,新买进去哪有月钱拿?能撑过三个月不被打回牙行,就算命好。」

话声一落,三人齐齐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那个nv孩。

她还维持着原本的坐姿,手交叠放在膝上,背直得像根竿子。风掀起车帘,照出她侧脸,依旧毫无表情,像还在等着下一道命令下来。

三人一阵静默,说不清是怕她,还是觉得她古怪。

车行过牙行街口,转入宁川府最热闹的正街时,yan光正好落在檐角与石砖之间。街上人声鼎沸,货郎扯开嗓门吆喝,油条摊上的热气夹着麻油香扑鼻而来,铁匠铺的打铁声节奏铿锵,还有孩子笑闹从前头巷口穿过。

福旺走在车前,时不时低声与车夫说话,四娘则步履不缓地随後而行,眼神平静地扫过两旁商铺,对这些热闹似是熟稔已极,不曾多看一眼。

她原本静静坐着,一如她方才在牙行墙角那般笔直安分。但风携着香气与声音穿入,一阵油香、一声铃铛、一抹青红飘动的衣角——这些碎光斑影般的东西,从她未曾触及过的世界里挤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