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被误解的星辰(第3页)
敲门声打断了讨论。龙安心进门后直截了当:"杨教授,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屋后的老枫树下。夕阳将树影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务婆教导孩童唱古歌的声音,飘渺如烟。
"年轻人,"杨教授先开口,"我理解你们保护文化的心情。但学术就是学术,不能因为当事人不舒服就放弃真理。"
"问题在于什么是真理,"龙安心平静地回应,"您坚持银牌图案是萨满法器,但务婆说那是歌师象征。谁更有解释权?"
"当然是学者!民间记忆充满神话加工"
"可务婆九十二岁了,"龙安心打断他,"她的曾祖父制作这块银牌时,您的理论还没诞生呢。"
杨教授一时语塞。龙安心继续道:"我不是反对学术研究,只是建议更尊重文化持有者的解释。比如星辰纹,您说是符咒,但苗语叫嘎梅略,直译是星星的眼睛,源于古歌中星星看着我们迁徙的句子"
"有意思,"杨教授的态度微妙地变化了,"这种语言学的角度我还没考虑过。"
"还有更好的办法,"龙安心趁热打铁,"为什么不合作撰写论文呢?您提供学术框架,我们提供文化解释,共同署名。"
枫树梢头,一只知更鸟开始歌唱。杨教授望着远处的鼓楼,陷入沉思。良久,他点点头:"可以尝试。但我的研究生已经收集了大量资料"
"那些资料如果基于错误理解,价值也有限。"龙安心轻声说。
最终,杨教授同意重新审视研究角度。当晚的告别宴上,他主动向吴晓梅和务婆道歉,并提出合作研究的建议。务婆听完翻译,缓缓点头,用苗语说了句谚语,吴晓梅翻译道:"客人来家要敬酒,酒喝完才是自己人。"
杨教授好奇地问什么意思。龙安心解释:"意思是只有放下成见,真诚交流,才能成为朋友。"
宴席气氛逐渐缓和。小林甚至向吴晓梅请教起刺绣技法,认真记录每种纹样的正确名称和含义。务婆虽然虚弱,但还是应杨教授请求,清唱了一段《星辰歌》,解释其中"星星指引迁徙路"的典故。
考察团离开时,杨教授握着龙安心的手说:"年轻人,你给了我重要启发。学术研究不该是文化掠夺,而应是对话与合作。"
龙安心递给他一个u盘:"这里有务婆口述的纹样解释录音,还有我们整理的苗汉对照术语表。希望对您的研究有帮助。"
看着越野车扬尘而去,龙安心长舒一口气。危机暂时化解,但他知道,类似的冲突还会不断发生。在全球化浪潮下,苗族文化就像务婆那块银牌,被各种理论、观点和利益不断重新诠释,而真正的持有者反而失去了话语权。
三天后的傍晚,龙安心正在合作社整理材料,张明匆匆跑进来:"龙哥,出事了!杨教授的初步研究报告被人泄露到网上了!"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学术论坛的页面。杨教授的团队成员之一——那个和吴晓梅争执的男学生——发表了一篇题为《黔东南苗族巫蛊符号体系研究》的论文,内容比笔记本上的更加极端:将星辰纹直接称为"诅咒标记",把务婆的银牌说成"通灵法器",甚至暗示某些刺绣技法与"黑巫术"有关。
最糟糕的是,论文配图中赫然有务婆的照片,以及合作社几种主打产品的特写,包括"十二个太阳"礼盒的包装设计。
"这个混蛋!"张明气得拍桌子,"杨教授知道吗?"
龙安心立刻拨通杨教授电话。对方显然刚得知情况,声音里充满愤怒:"我已经要求撤稿,但网站说需要流程那个学生擅自发表,完全违背了我们商定的合作原则!"
挂断电话,龙安心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这种"学术成果"一旦传播,很可能给合作社带来毁灭性打击——谁会购买"带有诅咒标记"的食品?哪个景区敢推广"与巫术相关"的旅游项目?
"怎么办?"张明焦急地问,"要不要发声明澄清?"
龙安心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反驳只会扩大影响。我们需要更聪明的应对方式。"
他立即召集合作社核心成员开会。吴晓梅看到论文内容后,脸色苍白如纸;阿公气得胡子直抖,用苗语骂了一串话;务婆则出奇地平静,只是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银牌。
"我有一个想法,"龙安心打破沉默,"既然他们说星辰纹是诅咒标记,我们就向全世界展示它真正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