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求不得(十五)(第1页)
昭明三十三年的三月五日,料峭春寒仍裹挟着残冬的肃杀之气。
三日前宴苍戟案才尘埃落定,今日太子与工部尚书又捧上沉甸甸的檀木匣。匣内,泛黄的账册墨迹未干,往来银票的暗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连被替换的劣质石料样品都裹着带泥的油纸。当云坚、张阁老等十三名官员的印鉴逐一呈现,整个大殿仿佛坠入冰窖。
"陛下!臣冤枉啊陛下!"
云坚蟒袍已沾满尘土,灰白的发须黏着冷汗,重重叩首时额头在青砖上绽开血花。
这位三朝老臣涕泪横流,袖口还沾着今早仓促间未拭净的朝露:"景和县河工乃是臣殚精竭虑督办,定是奸人栽赃"
龙案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天子掷出的朱砂笔在金砖上断成两截,艳红的墨汁溅上云坚惨白的脸。
帝王起身时冕旒剧烈晃动,十二串玉珠相撞发出清响,却比不过他话音里的冰寒:"去年汛期景和县堤坝崩塌,三千生民葬身浊流!你府中地窖藏银可筑十座堤坝,还敢巧言令色?"
"来人!"
朱批诏书凌空飞落,烫金的"斩"字在晨光中狰狞如血。
"云、张两家男丁即刻斩首,女眷没入掖庭为奴!所有田庄商铺、金银细软,三日内尽数充公!"
随着龙靴重重略过地上的奏折,殿前侍卫甲胄相撞的声响惊飞了檐角铜铃,宫门外,早已待命的缇骑正扬鞭策马,朝着云府深宅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城西宴府的暖阁内,炭盆里的红炭噼啪作响。宴苍戟倚在虎皮软垫上,望着砚辞扶着雕花窗棂,单薄的身影在晨光里摇摇欲坠。少年人小腿缠着浸透药汁的纱布,每走一步都疼得脸色煞白,却仍固执地"扑通"跪倒:"将军,是属下无能"
"起来!"宴苍戟将药碗重重搁在案几上,青玉盏托与紫檀木面撞出闷响。
"陛下要收我兵权,就算没有你,也会寻其他由头。"他捏着眉心起身,玄色大氅扫过满地药渣,"我在你榻前守了三夜,说的话都当耳旁风?"
砚辞却将额头贴紧冰凉的青砖,声音闷在喉咙里:"若不是属下失职,被太子的人发现,将军又怎会受这些苦"
"好!"宴苍戟被气笑了,袍袖一挥指向门外,"既然能下床,现在就去领二十军棍!"
砚辞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眼尾泛红,却郑重地叩首:"谢将军!"磕在青砖上的闷响惊飞了檐下的雨燕。
看着少年一瘸一拐地往京畿营的演武场去了。
宴苍戟:……
宴苍戟对着空荡荡的暖阁翻了个白眼,扯过披风裹住肩头就往廊下冲。死脑筋,算了,宴苍戟也不想跟一根木头计较。
看着砚辞逐渐走远的背影,宴苍戟马上召见另一个亲信:“小刘!快来,你马上去跟京畿营的周武说,让他随便拿根棍子做做样子就好了,听见没?他们禁卫军的头儿在狱中,没轻没重的差点把我打死,这笔账我还没算呢!你告诉他,敢把砚辞打残了,我一定……”
顿了好半晌他才道:“总之,你告诉那个姓周的,然后你在不远处看着,明白了吗?”
“属下领命!”
砚辞是他十年前,他爹还活着的时候捡回来养的孩子,那时候的砚辞八岁,自他父亲去世,宴苍戟便一直带在身边亲自养着,人没别的缺点,聪明冷静还能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这么犟。
待宴苍戟回到书房,就见周叔匆匆来报。此时的宴苍戟正在书房看书,因着窗外下雨,书房内点了几支蜡烛,烛火映着他冷峻的侧脸,眉宇间凝着一丝倦色。
听闻江北城到了,他搁下笔,抬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