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的师傅(下)(第5页)
“阿棠。”少年顿了顿,“海棠的棠。”
夜风卷着残酒流过两人之间。萧沉忽然伸手,拇指重重擦过对方肩头红痣——没有寒毒,没有霜花,只有温热的、活人的皮肤。
他嗤笑一声,甩开少年:“滚吧。”
可转身时,袖口却被拽住。阿棠仰着脸,月光在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你手在流血。”
萧沉这才发现,自己掌心的旧伤又裂开了。血顺着掌纹淌下,蜿蜒如那夜白清晏心口的青蓝脉络。
烛火幽微,映出一张相似的脸。
萧沉捏着阿棠的下巴,指腹蹭过他眼角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太像了——像到让他胸口发疼。只是白清晏的泪痣生在左眼尾,如一滴将落未落的墨;而阿棠的痣偏右些,颜色更淡,像被水洇开的茶渍。
“别动。”他哑声命令,拇指重重碾过那颗小痣,仿佛这样就能揉出血色,让这张脸更肖似记忆里的人。
阿棠吃痛,却未挣扎。他仰着脸,睫毛在烛光下簌簌颤动,投下的阴影恰如白清晏毒发时轻颤的羽睫。萧沉呼吸一滞,猛地将人拽近——
太近了。近到能数清他眼里的血丝,近到能闻见他发间劣质头油的味道。
不是雪松香。不是药苦气。
萧沉骤然松开手,踉跄后退。酒坛被踢翻,浊酒泼湿了阿棠半幅衣摆,那孩子却忽然笑了:“爷在找谁?”他慢条斯理扯开衣带,露出大片雪白胸膛,“我不像么?”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得他肌肤莹润如瓷。锁骨凹陷处还凝着方才未擦净的血珠,红得惊心动魄——像极了白清晏咳在衣襟上的那抹艳色。
三更天,镜前梳发。
萧沉攥着犀角梳,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梳齿。阿棠跪坐在铜镜前,黑发如瀑垂落,发尾扫过萧沉手背,微痒。
“师傅的头发……要挽道髻。”他魔怔般低语,手指插入阿棠发间。太软了,不像白清晏常年浸染药香的发丝,总带着几分冷硬的韧。
阿棠乖顺地任他摆弄,却在萧沉绾发时突然仰头:“您师傅……也这样碰您么?”
铜镜里映出两张脸。一张醉眼猩红,一张清艳带笑。萧沉手一抖,玉簪“当啷”落地——阿棠竟不知何时将衣领扯到肩下,右肩红痣正对着镜面,宛若朱砂点就。
“他这里……”阿棠指尖抚过自己锁骨,“也有痣么?”
萧沉猛地掐住他后颈将人按在镜前。铜镜冰凉,阿棠的喘息喷在镜面,雾了又散。
“闭嘴。”萧沉俯身咬住他肩头红痣,直到唇齿间漫开铁锈味。阿棠在发抖,可镜中那张脸却笑着,笑出两汪梨涡——白清晏从不这样笑。
五更鼓响,幻灭时分。
晨光刺破窗纸时,萧沉才看清枕边人真容。阿棠睡相稚气,唇珠微翘,哪有半分白清晏的薄情相?唯有右肩结痂的牙印还渗着血丝,红得刺目。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阿棠却突然睁眼。
“爷。”少年嗓音带着初醒的黏腻,却故意学了三分清冷调子,“要梳头么?”
太拙劣的模仿。萧沉却红了眼眶。
他粗暴地将人拽起,抓过妆台上的螺子黛,狠狠描画阿棠的眉——白清晏的眉形如远山,尾端总要飞入鬓角。可阿棠的眉生得弯,怎么画都透着媚气。
黛粉簌簌落下,混着阿棠吃痛的吸气声。萧沉突然扔了笔,一拳砸在妆镜上。
“滚。”
碎镜映出无数个阿棠惊惶的脸,无数个萧沉扭曲的倒影。少年赤足踏过镜片,足底沁出血珠,却在门口回头:
“明夜……我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