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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秘史那些被史书屏蔽的吐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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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唐敬宗李湛(第1页)

天边泛着鱼肚白的时候,我总爱趴在紫兰殿的窗棂上数麻雀。檐角的铜铃被晨风拨得叮当响,守夜的老宦官靠在廊柱下打盹,手里还攥着半块冷掉的胡麻饼。那年我七岁,长安城刚下过纹的金线缠住我的脚踝,险些让我从龙辇上栽下来。太常寺的雅乐声中,我数着丹陛下跪拜的百官,发现宰相李逢吉的幞头下露出半截白发——三日前他还在延英殿与父亲争执要不要削减禁军粮饷。

夜半独自坐在紫宸殿时,我常把传国玉玺摆在案头当镇纸。这方青玉雕成的物件摸起来比马球光滑,刻痕里还沾着父亲常用的龙涎香。有回批阅奏章困得打盹,朱笔在河北道请赈灾的折子上拖出长长红痕,醒来时看见枢密使杨承和正弯腰捡拾散落的公文,烛火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像极了儿时在宫墙上见过的皮影戏。

宫里的更鼓敲过三遍时,我常带着刘克明溜去清思殿。那里有父亲留下的二十张雕弓,我们拿香炉当箭靶,射落的灰烬在月光里纷纷扬扬。有次射偏了箭簇扎进屏风,露出后面暗格里半卷泛黄的画轴——竟是张未完成的《贵妃出浴图》,落款处"周昉"二字被虫蛀得斑驳。我笑得打翻了砚台,墨汁泼在画中人的云鬓上,倒像给杨玉环添了簇飞天的黛眉。

这年重阳节,我在宣政殿接受百官朝贺时,瞥见殿角有个小宦官在偷吃重阳糕。他鼓着腮帮子的模样让我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寒食节,兄长悄悄塞给我的那枚透花糍。退朝后我召他近前,发现这孩子左手生着六指。他战战兢兢说名叫苏佐明,原是平康坊杂耍班的,因会玩剑器舞被选入宫。我当即命人取来先帝收藏的七星剑,看着他腾挪翻转时,剑穗在殿柱间扫出流虹般的光痕。

腊月里的某夜,我在延英殿召见翰林学士韦处厚。他想劝谏我少办宴游,开口却是"陛下可知昨夜彗星犯太微"。我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爱卿通晓天文?那你说说,朕昨日在清思殿射下的铜香炉,该对应天上哪颗星?"老学士的幞头歪了半边,胡须抖得如同风中的枯草。我赏了他一匣西域进贡的龙脑香,转头吩咐内侍省筹备上元灯会,要扎九十九盏八角琉璃灯,每盏都描上河图洛书的纹样。

开春后,我迷上了在鱼藻宫观竞渡。二十艘龙凤舟是从扬州急调来的,划船的宫女穿着银红纱衣,臂钏在日头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有次翻船落水的宫人捞上来时,我注意到她腕上戴着串伽楠香木珠——和母亲常年佩戴的那串一模一样。当晚我醉醺醺地要封她为才人,却被中书侍郎崔群拦住,说此女是罪臣之后。我把酒盏砸在他脚边:"崔卿家这般操心,不如替朕把《兰亭序》临上三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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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前后,长安城热得像蒸笼。我突发奇想要在麟德殿挖池子引活水,工部尚书李程捧着图纸的手直哆嗦:"陛下,此殿地基下埋着高祖时的镇石"我夺过图纸撕成两半:"那就把镇石挖出来当踏脚石!"三百工匠昼夜赶工时,我在后殿搭起凉棚斗促织,最得意的"黑旋风"连赢十八场,咬断了吐突承璀进献的"金甲将军"两条后腿。

八月秋狝是最痛快的日子。我带着五百神策军围猎骊山,亲手射杀的梅花鹿装满七辆革车。夜宿华清宫那晚,我在星辰池边遇见个白头宫人,她自称侍奉过玄宗皇帝。"那时这里夜夜笙歌,连池底的锦鲤都识得《霓裳》曲调。"她混浊的眼珠映着残月,"如今陛下可知,为何池中再养不活鱼?"我没听完就拂袖而去,命人把新猎的虎皮铺在长生殿的玉砖上。

母亲的忌日是在寒露那天。我独自在太庙跪了整宿,香案上供着她生前最爱的栗子糕。守庙的老宦官说他见过我抓周时的情形:我绕过笔墨刀剑,一把抓住了郭太后腕上的翡翠镯。卯时晨钟响起时,供碟里的糕点突然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发霉的馅料。我盯着裂缝中爬出的蚂蚁,想起七岁那年躲在紫兰殿偷吃的蜜饯,也是这样被蟊虫蛀空了芯子。

冬至祭天大典前夜,我在凝阴阁翻到份泛黄的奏折。那是元和十五年(820年)御史中丞李德裕的谏疏,力陈削藩之策。朱批的"再议"二字力透纸背,像是父亲最后几年难得清醒时的手笔。我把奏折塞进袖中,祭天时特意多抓了把黍米撒在燎坛边。青烟腾起时,太史令惊呼"紫气东来",我却看见远处终南山顶的积雪,白得刺眼。

霜降后的宫墙根总泛着股腥甜味儿,巡夜的侍卫说那是狸猫叼来的死雀腐烂的味道。我裹着白狐裘靠在沉香亭栏杆上,看刘克明带人往太液池里撒网。上个月吐蕃进贡的赤鳞鱼养死了大半,剩下的总要捞起来做醒酒汤。池面浮着的枯荷梗划破月光,碎银似的光斑让我想起前日砸碎在凝阴阁的那面菱花镜——铜镜背面铸着的鸾鸟,也是这样支离破碎地映着烛火。

宝历元年(825年)的冬天格外漫长。正月十五的灯会烧着了左银台门的檐角,焦黑的鸱吻在雪地里冒着青烟。我罚金吾卫将军在火星子上跪了半宿,转头却重赏了献灯图的波斯胡商。那胡商绿眼睛滴溜溜转,说长安城的朱雀大街该用琉璃铺地,我当场解下玉带抛给他。三日后早朝,御史大夫李渤举着笏板出列时,我正用朱笔在奏折上画了只三脚蟾蜍。

“陛下可知洛阳留守送来急报,伊水暴涨冲毁官仓三十余座?”老头子的幞头随着话音直颤,像极了前日被我用弹弓打中的灰斑鸠。我蘸饱朱砂在蟾蜍嘴边添了条长舌:“那便命河南尹带人捉鱼充税,捉不够数的罚他们去黄河捞传国玉玺。”满朝文武的抽气声里,我瞥见刘克明躲在蟠龙柱后冲苏佐明比划剑招,六指小宦官腕上的伽楠木珠晃得我眼晕。

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我在麟德殿办马球赛。新挖的池子蓄满了终南山引来的活水,二十匹青海骢踏起的水花淋湿了吐蕃使臣的貂裘。中场休息时我突发奇想,命人将七宝毯铺在池面当球门。枣红马跃入池中的瞬间,我听见礼部尚书裴度的惊呼被水声淹没。湿透的锦袍贴在身上,反倒比十二章纹的衮服来得爽利。那日黄昏,我躺在含凉殿的竹席上打摆子,太医署送来汤药被我全泼在白玉阶前。夜里高热说胡话时,恍惚看见兄长李宁坐在床沿拧衣摆的水,玄色太子常服上的蟠纹渗着太液池的绿藻。

清明祭祖时我干了件出格事。太庙供奉的历代帝王画像前,我偏要在供案上摆只烧鹅。礼官哭喊着“不合祖制”,我揪着他胡子往鹅嘴里塞了颗青梅:“高祖皇帝打天下时连马肉都啃过,怎就吃不得这油光水滑的?”回程龙辇经过平康坊,我瞧见酒肆檐下挂着青柳枝,忽然记起母亲生前每逢清明都要亲手做艾糍。那晚我醉倒在教坊司的箜篌声里,醒来时发现传国玉玺被垫在胡床腿下,印纽上粘着半片胭脂。

五月榴花照眼时,西川节度使献来只白孔雀。我在丹凤门城楼设宴,非要看这扁毛畜生对着朱雀大街开屏。那畜牲被锣鼓声惊得窜上飞檐,尾羽扫落半片琉璃瓦,正砸中鸿胪寺少卿的幞头。我笑得差点跌下阑干,转头却见苏佐明盯着瓦砾堆里的孔雀翎发怔。三日后禁苑跑马,这小宦官突然从马背上倒翻而下,剑尖挑起片雪白羽毛——正是那日白孔雀遗落的。我解下金粟玉带赏他,没瞧见刘克明在树荫下攥断了牛皮马鞭。

夏夜最喜去清思殿后的竹林捉萤火虫。我命尚服局用冰蚕丝织了三百个纱囊,把捉来的萤虫全塞进杨贵妃当年沐浴的星辰汤。满池幽光浮动时,我赤脚踩在池底的金砖上,忽然摸到条裂缝。没有结束,请!

七月流火的时节,我迷上了“打夜狐”。这事说来荒唐,那夜在凝阴阁翻看《开元天宝遗事》,读到玄宗冬夜捉狐狸的故事,当即摔了书嚷着要效仿。刘克明最会凑趣,带着三十多个小黄门在禁苑搜了三天,终于在西夹城逮到只红毛狐狸。我们半夜举着火把追到凌烟阁,那畜牲钻进太宗皇帝画像后的暗格,被我揪着尾巴拽出来时,利爪撕破了长孙无忌的画像脸。

打夜狐成了瘾,我命少府监特制了二百支银箭镞,箭头镂空灌满磷粉,射中猎物时会炸开绿莹莹的火花。有回在含耀门追狐子,磷火引燃了守夜禁军的帐幔,我站在冲天火光里笑得打跌,顺手把救火的羽林军将领绑去喂蚊子。那晚苏佐明替我擦汗时,指尖的薄茧划过额头,我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抚过我眉眼的手。

中秋宴那夜出了大乱子。我在麟德殿前架起十丈高的灯轮,非要看宫女们穿着纱衣在火圈里跳柘枝舞。火星子溅到波斯进贡的地毯上,火舌转眼吞了半座偏殿。我骑在墙头看禁军救火,顺手将啃剩的羊腿骨砸向指挥救火的左神策军中尉。骨头正中他乌纱帽时,我瞥见刘克明拉着苏佐明往黑漆漆的夹道里钻,六指小宦官腕上的木珠泛着血色的光。

重阳节登高闹得更离谱。我嫌龙首原不够险峻,非要去爬大雁塔。在节后面还有哦,请,后面更精彩!

八月中秋前夜,我在麟德殿前架起百戏台。吐火罗人表演吞剑时,我非要亲自试。刘克明递上七星剑的瞬间,苏佐明突然扑过来攥住剑刃。血顺着六指缝滴在青砖上,我抬脚把他踹下台阶:“扫兴的玩意!”那夜宴席散后,我蹲在石阶前数血迹,月光把血滴照得像串玛瑙珠子。更鼓敲过三遍时,刘克明从背后为我披裘衣,檀香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孔。

九月初九重阳节,本该登高避祸的日子。我在清思殿折腾新猎的豹子,非要给它爪子染成丹蔻色。畜生受惊挠破苏佐明的脸,我罚他顶着水碗跪在箭靶前当活靶子。刘克明连发十箭皆中碗沿,我拊掌大笑时,忽见小宦官眼底泛着水光——和那年太子哥哥教我射箭脱靶时的神情一模一样。当夜我醉倒在星辰汤,醒来发现身上盖着苏佐明的绛红宫衣,衣襟处用金线绣着歪歪扭扭的雀鸟。

寒露那日,掖庭局送来批新宫女。我躺在龙床上挨个点朱唇,有个丫头突然咬破我手指。鲜血抹在她眉心时,我认出这是元宵灯会偷吃糕饼的小宫女。命人把她绑在庭前银杏树上,折了根带刺的蔷薇枝抽打。苏佐明扑上来挡时,枝条在他背上抽出道血痕,我气得砸了半屋子瓷瓶:“你们一个个都上赶着找死?”那夜雷雨交加,我赤脚跑到紫兰殿废墟上踩水洼,瓦砾割破脚心时才想起这里早已夷为平地。

霜降前后,长安城起了瘟疫。我在丹凤门撒铜钱驱邪,看着流民哄抢时笑出眼泪。太医院首跪求焚尸防疫,我偏命人把病死的宫娥抬进冰窖,说要等腊月取冰时看红颜白骨。刘克明带着小黄门们运尸时,我注意到苏佐明腕上换了串崭新的木珠,刻着往生咒的纹路在月光下泛青。

立冬那日,我在华清宫星辰池畔烤鹿肉。苏佐明突然说起他家乡有种巫术,用仇人的头发缠在木偶上烧,能让对方夜夜噩梦。我揪下刘克明一缕鬓发扔进火堆,火苗蹿起时照见老宦官眼底的阴鸷。那夜泡温泉时做了噩梦,梦见父亲在火海里追着我讨要玉玺,醒来发现星辰池漂满死鱼,鱼眼全朝着长生殿的方向。

大雪压折宫柏那夜,我终于读懂了苏佐明眼中的悲悯。他在为我系斗篷时突然哽咽:“陛下可知,奴婢家乡的六指孩子生下来就要喂野狗?”我摩挲着他畸形的左手,命尚宫局赶制了百副金指甲套。刘克明捧着锦盒进来时,我正往苏佐明指缝里涂蔻丹,老宦官手一抖,金套子撒了满地,滚到炭盆里熔成坨坨金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