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朦胧鸟朦胧,F4和梅花三弄(第1页)
2023年4月30日
创建时间:20234309:54
标签:月朦胧鸟朦胧,f4和梅花三弄
上大学的时候,我有一次和一个网上认识的朋友聊天。他对我说:“f4太帅了,酷毙了”我迷糊起来,我以为朋友是个军事爱好者,他说的是某种战斗机的型号,比如f16那种。我说:“我最近都没怎么关注飞机的事。”网友一脸诧异;“飞机?你不知道f4吗,台湾的那个偶像团体,火爆!”我确实第一次听说f4,我以前只知道小虎队。朋友继续给我科普:“你在读大学,你应该看过《流星花园》吧?现在最流行的台湾偶像剧。”我似乎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我不敢肯定,我印象中的台湾电视剧是《梅花三弄》,《月朦胧鸟朦胧》。我记得我看完最后一集《月朦胧鸟朦胧》后,很伤感,好像一个时代结束似的。我让爸爸把这部电视剧的名字写在一张纸条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夹在我心爱的相册里。
我是个土包子,我和绝大部分流行的事物无关。就好像我当年竟然不知道f4,不知道《流星花园》一样。但似乎有某种机缘,我大学毕业去韩国留学。那时,正是韩流在中国大陆最风靡的时代。一部《看了又看》不知赚了多少大妈的眼泪。我这个和流行文化明显有距离的土得掉渣的人,竟然赶上一股强劲的韩流,去韩国留学,而且去的首尔,去的一所名门大学。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好像还有点运气,能够一路顺风顺水的来到这个时尚文化的聚集地,开始一段想起来都很浪漫的求学之旅。到了韩国,我发现韩国年轻人打扮精致,衣着洁净,浓妆淡抹,潇洒漂亮。而我呢?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一次,我听见路口的黄大妈义务交通员,大声呵斥一个闯红灯的老大爷:“你以为你在转田坎啊!”我听了,差点笑出声。不过随即一种虚无的感觉弥漫在我的心间。当年我在首尔的时候,也曾迷迷糊糊走到一个专供汽车通行的行车道。直到我发觉两旁全是汽车,没有行人,才慌忙沿原路退回。好在韩国路口没有黄大妈,不然,我也要被骂是在“转田坎”了。成都人还有很恶毒的一句骂乡下人的话:“红薯屎屙干净没有?”这个话一说出来,被“质问”的乡下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幸好,现在这句话很少说,毕竟满大街都是乡下人。
韩语中有一句俗语“是胡萝卜呀!”意思就是“当然!”比如我问:“青瓦台可以参观吗?”你马上说“是胡萝卜呀!”表示一种非常肯定的回答。但为什么会有这么个俗语?我觉得和韩国是个传统农业国有关系。韩国全罗北道的农村大妈,拿着刚刚收获的胡萝卜,笑逐颜开的说:“是胡萝卜呀!”这个回答当然是正向的。就像我们不会把任何不好的事物拿来和我们的粮食蔬菜做比较,粮食和蔬菜总是好的,无论是玉米还是白菜。
台湾人把生菜叫“大陆妹”,让人绝倒。听说有的大陆新娘去台湾菜市场买菜,听见菜贩叫:“大陆妹!大陆妹!”大陆新娘气得杏眼圆睁,横眉立目,但又疑惑他怎么知道我是“大陆妹”?其实,别人是在叫卖生菜。问问菜贩原委,才知道因为生菜脆嫩白净,和台湾人眼中的大陆姑娘类似,才出现这么个“雅号”。其实,所谓的“歧视”哪里都有,看各人的心态。心态好就是一个笑话,一场闹剧,根本不在意。
但我还是羡慕台韩的,特别是台湾,毕竟和我们有血缘关系。我看见一段上世纪60年代普通台湾人过年的视频,视频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男孩女孩,都衣着整洁,干干净净。爷爷穿长袍马褂,奶奶穿旗袍,爸爸一身西装,妈妈全套洋服,男孩也是一套小西服,女孩一条漂亮的裙子。天啦,这是60年代的台湾。我们那个时候,还全民一身灰扑扑的土布衣服,最“超”的“超哥”也不过一身蓝军装,就算了不得。享用年夜饭的时候,男孩夹一大块鸡肉就往嘴里送,桌上摆满各式菜肴,琳琅满目。
我恍惚觉得这是宣传里说的美帝国主义奢靡腐烂的资本主义罪恶生活方式。但我又觉得挺好,甚至很好,毕竟那个时候,天知道还有多少大陆人在饿肚子。我看过一本四川去云南支边的云南知青写的回忆录。知青写到,有一天他去当地老乡家借东西,一进去,就看见桌上一个土巴碗里盛着一只煮熟的鸡腿。这是这家农户,今天晚上除夕夜的年夜饭。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蹲在墙角,似乎在等待年夜饭开饭的时候,和全家人一起享用这顿盛宴。
知青肚子里也没有油水,那个年代的云南,炒一锅青菜,舍不得放油,只用沾油的抹布,抹一下锅底就可以炒菜。知青盯着鸡腿,迈不开脚步。小女孩蹲在墙角,警觉的看着知青,她似乎察觉到她们家的年夜饭遭遇危险。小女孩一声不吭,就这么和知青对视。知青在一番心理斗争后,饥饿和干痨占据上风。他跑过去,一把抓住鸡腿就咬一口。小女孩没有动,但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好像知青咬的不是鸡腿,而是她的腿。小女孩的叫声充满绝望和哭泣,知青被吓到,他丢掉只咬了一口的鸡腿,转身就跑。留下小女孩一个人,守着被咬过一口,仍然香喷喷的大餐。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生活相对优越的城市里的知青,下放到穷苦的农村,和农村人一起吃苦受罪,其实,应该反过来,应该把在乡下挨饿受贫的农村小姑娘,小伙子,带到城市里来,让他们也沾沾城市的光,享受城市的文明和相对优越的生活条件。但那个时代很迷离,很魔幻,难以揣摸。毕竟,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在哪里“转筋”呢,根本没有发言权。我读小学的时候,同桌是一个叫源的可可爱爱小女孩,很温柔,很柔和。我告诉她我爸爸是云南知青,源一愣:“我爸爸也是!你爸爸哪连哪排的?”我说不出来,憨然一笑:“说不定我爸爸和你爸爸认识哟。”成都去云南的支边知青很多,远不止10几,20个。他们都是被时代耽误的一代人,中国错过整整一个黄金时代的发展机遇。
嘲笑《月朦胧鸟朦胧》的是没有爱情的俗人;嘲笑f4的是鼻涕都没揩干净的小邋遢;嘲笑《梅花三弄》的是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大老粗。真正的幸福是一种精神满足和物质充裕的相互结合和补充。不要把精神满足和物质充裕对立起来,其实根本不矛盾,反而相辅相成。我希望的“电影”应该这样“演”:妈妈在一盏五彩斑斓的大吊灯下,坐在宽敞的客厅里看电视。我和爱人手牵着手在阳台下面说悄悄话,我把头靠在爱人的肩膀上,阳台上橘黄色的灯光把我和爱人照得影影绰绰。妈妈看的电视剧传来一阵悦耳的片尾曲,这个傍晚时分,浪漫而悠然。
我期待的《昨夜星辰》,什么时候开演?我打开手机,搜寻电视节目预告表。
2023年4月30日外一篇
创建时间:202343021:40
标签:牛粪
我读初中时,班里有一位老师。这个老师是我们当地一所大学的教授,屈尊来我们中学当老师,教中学生。有一次春游,教授和同学走在乡间土路上,迎面看见一堆牛粪。教授忽然大发感慨:“我就喜欢自然,你们看,我穿布鞋,其实穿草鞋更好。你们穿的什么耐克,阿迪,我看都不看。”教授接着指着牛粪说:“这个东西好,泡水喝清热的!”同学们听了觉得教授观点精妙,非寻常人。一个不知进退的初中生,用一根木棍挑上牛粪说:“教授,给,拿回去泡水喝。”教授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你的那个牛粪太湿,要干酥酥的泡水才好呢!”
其实我并不讨厌牛粪,小的时候,去外婆家,外婆住在乡下。我会闻到乡间特有的牛粪味,当然,这种味道不是浓烈的,也不是弥散性的,而是若有若无的。新鲜的牛粪味混合乡间清新的空气,让人很是清爽。城市中绝对闻不到这种味道,城市里的空气满是灰尘味和油漆味,还混杂着汽油的刺激性味道,让人憋闷。所以,牛粪味成为我的一种乡间记忆,没有牛粪味,我就找不到青草和泥土的香味,它们是牢牢混合在一起的。
在燃料短缺的地方,牛粪是一种清洁燃料。生一堆火,把捡来的干牛粪压成饼,以粪饼养火,不仅没有怪味,还经久耐烧。煮饭,烤土豆,烧水,甚至烘干打湿的衣服,都在这牛粪堆上。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乡下人要拾粪,后来才听大人说,粪的作用很多,不仅可以肥田,还可以如干牛粪一样当柴烧,是一种乡村里必不可少的物资。据说,有的乡下人为了拾粪,还要争地盘,甚至打架斗殴,闹得不愉快。这就是城市和乡村的区别,城里忌讳的脏东西,在乡村成为宝物,成为争抢的资源。
城市里的人之所以讨厌牛粪,原因很多,比如说城市里原本是不养牛的,牛粪一定是乡下人把牛牵来拉的。牛粪和乡下人在城市居民的意识深处被连在一起,于是,对乡下人的歧视也转移到牛粪上。当然,牛粪本身有一种牛粪味,城里人已经习惯香水的工业香精味道,自然把牛粪弃之如敝履。但牛粪确确实实是一味中药,把牛粪烧成灰,泡水喝可以退烧,治痢疾。所以我们的教授老师说牛粪是个好东西,并非自命清高,做淡泊节俭的秀。他确实知道一点牛粪的功效,然后免费科普给我们听。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大概还在读幼儿园,我得热伤风。妈妈带我去路口的中医院看中医,一个老中医让我把手腕放在一个怪软和的垫子上,给我号脉。我是喜欢看中医的,因为中医不需要打针。我一走近西医院注射室,听见里面别的小孩绝望的哭闹声,就吓得两股战战。那个时候医疗落后,注射用的针筒足有小擀面杖那么粗,那么大,看着就吓人。老中医号完脉,给我开一副中药,让我回去一天三次的喝。回来的路上,我虽然还生着病,但得意洋洋,好似打胜仗的将军。因为我逃过一次,被擀面杖那么大的针筒打针的恐怖事件。
妈妈给我熬中药之前,把一个黄纸袋包好的散酥酥的中药拿给我看,里面赫然有一只蝉,手脚俱全的趴在一堆草叶上,栩栩如生。我看着有点害怕,待会儿我就要喝这只蝉熬的苦水水。这只蝉能治好我的病吗?为什么我觉得我得的病和它并没有关系?药熬好后,我怀着一种胆战心惊的恐惧,闭着眼睛把中药喝下去。等我喝完药,妈妈马上递上一颗大白兔奶糖:“奖励你吃药这么勇敢!”我含着眼泪,咀嚼大白兔,一股奶香浸润我的口腔。
和蝉相比,其实我更愿意喝牛粪泡的水。因为牛粪是没有生命的物质,喝它泡的水,不会有负罪感,甚至蕴含喜乐:你们都不要的垃圾,我拿来有大用处。这符合我的性格特征,崇尚自然,简单,方便和物尽其用。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会把牛粪载入中药大辞典,而不是一只蝉,哪怕中医师告诉我,蝉的药效有多么大。我始终是害怕吃虫子的,哪怕只是喝虫子熬的水。
我觉得牛粪还有一种心理治疗的作用。所有人都知道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牛奶谁不喜欢,老人小孩都离不开。牛粪为牛奶的副产品,没有牛粪的产生,哪里来的牛奶?更何况还有诱人的牛肉,牛全身都是宝。牛粪就是牛的一个代表性的标志,我们看见牛粪,就知道一头肌肉强横,乳房饱满的牛在我们附近,可能正悠闲的吃着草。那么,我们心底就松弛起来,因为我们看到牛粪,就想到牛,想到牛肉,想到牛奶,想到雨天烘干衣裤的火塘,想到清新的乡间空气,想到淳朴的农民憨厚的咧嘴一笑。更何况,牛粪那么孤零零,却昂首挺胸的盘踞在路中间,自带一种喜剧效果,可以给我们紧张的生活带来一丝轻松和愉悦,正像我们喜欢去农家乐一样。
稍有乡间生活经验的就知道,牛粪大概是所有粪中最不臭的。人粪,猪粪,鸡粪,甚至狗粪,猫粪都比牛粪臭。牛粪带有一种青草的味道,虽然不能完全说是香味,但很清新,很自然,充满生命原始的律动。牛粪简直就是粪便中的香水和清流,就像有人住牛棚,但没听说过有人住茅坑,住猪圈的。牛粪很好,淡雅无争。
我听说在东南亚某些地方,有一种特色食物——牛肠汤。特色在于,他们不清洗牛肠,直接一整截带着牛粪的牛大肠放到锅里煮。煮出来的汤绿油油的,像加了草料。据说在当地这是招待贵宾的食物,一般人想吃还吃不上。不过,就我们中国人来说,吃这样的牛粪牛肠汤还是需要勇气。毕竟,我们的感觉不会完全臣服于我们的理性。
牛粪是乡间的奏鸣曲,牛粪是自然的代理商。到乡下的时候,我会故意去找一找牛粪的味道,因为没有闻到牛粪味,就好像没到过乡下。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会选择让我的身上带上点隐隐约约的牛粪味,而不是一股茉莉香水的味道。因为,一切真实而自然的事物,都使我深深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