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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玳,苗语,我们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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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古语祝福(第2页)

龙安心突然明白了她的坚持。他摸出笔记本,开始记录陈先生要求的祝福语内容。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就像那些古歌在他们记忆里刻下的印记。

傍晚闭馆时,龙安心的手机震动起来。陈先生发来微信:「忘了说,祝福卡要用传统竹纸,我祖母对化学味道过敏。」

吴晓梅看到消息,冷笑一声:"台湾的竹子和我们雷公山的能一样?"她翻出背包里的小布包,"幸好带了去年清明造的竹纸。"

龙安心接过那几张泛黄的纸张,触感粗糙却意外地柔韧。他想起去年春天,吴晓梅带他去后山采嫩竹的场景——她当时说这是做绣样的底纸,没想到还留着。

回到廉价旅馆,龙安心立刻拨通务婆的视频电话。屏幕上的老人坐在火塘边,皱纹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更深了。

"阿耶玳(我们的根)"务婆用苗语喃喃道,枯枝般的手指在膝盖上划动,"这句话有七个字,像七颗星星。"

龙安心赶紧把笔记本凑近屏幕。务婆开始缓慢地书写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符号——弯曲如虫行的笔画,点缀着像鸟爪般的标记。

"这是蝴蝶"务婆写下一个形似展翅昆虫的符号,"你阿爸小时候,我还教过他"

龙安心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父亲从未提起过他会古苗文。这个发现像一根刺,轻轻扎进他心里。

视频持续到深夜。务婆的记忆时断时续,有时一个符号要想十几分钟。吴晓梅在一旁绣着礼盒样品,针线穿梭的声音和老人沙哑的解说交织在一起。

凌晨两点,龙安心终于勉强记下了整句话。他的笔记本上满是涂改的痕迹,汉字注释挤在奇怪的符号旁边,像一群闯入异域的陌生人。

"我写一遍您看看。"他紧张地握住钢笔,在竹纸上小心翼翼地描画。

务婆眯着眼睛凑近屏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错了!"她指着第三个符号,"这里要打个圈,像蝴蝶产卵的样子"

龙安心的后背已经湿透。这些文字比他想象中复杂百倍,每一个转折都蕴含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意义。钢笔在竹纸上洇开一团墨迹,像一只流泪的眼睛。

吴晓梅放下绣绷,站到他身后。"让我试试。"她的呼吸拂过龙安心的耳际,带着淡淡的五倍子染线的味道。

令人惊讶的是,吴晓梅第一次尝试就写得比龙安心好。"我小时候跟阿婆学过一点。"她轻声解释,"绣花样子上的老符号"

龙安心看着她笔下流畅的线条,突然感到一阵羞愧。他在城市生活二十多年,却不如这个从未离开大山的姑娘了解自己的文化根源。

凌晨四点,他们终于写出了一张勉强合格的祝福卡。龙安心瘫在床上,手指因长时间握笔而痉挛。吴晓梅还在灯下赶制绣片,银饰的阴影投在墙上,像一群飞舞的精灵。

"睡会儿吧。"龙安心哑着嗓子说,"明天还要进展馆。"

吴晓梅摇摇头:"这批丝线太新了,得先用米汤泡过才能有老绣片的感觉。"她咬了咬下唇,"陈先生要的是传统,我们就给他真正的传统。"

龙安心想起工地上那些为了赶工期而偷工减料的日子。他爬起来,找出旅馆提供的劣质茶叶泡了两杯浓茶。

天亮时分,吴晓梅趴在绣绷上睡着了,脸颊压着一片未完成的蝴蝶翅膀。龙安心轻轻取下她发丝上沾着的线头,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天染线用的蓝靛。

他小心地展开那张写好的祝福卡,古老的符号在晨光中泛着神秘的光泽。这些文字像一座桥,连接着务婆的记忆、吴晓梅的坚持和陈先生祖母的期待。而他,龙安心,正站在这座摇摇欲坠的桥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脚下文化的深渊。

手机突然震动,是陈先生发来的消息:「方便现在送样品来看看吗?我中午的飞机。」

龙安心看了看熟睡的吴晓梅,轻轻回复:「两小时后展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