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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玳,苗语,我们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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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一份善意(第4页)

"接住!"吴晓梅扔上来条粗麻绳。龙安心勉强缠住腰身,被众人七手八脚拽了上来。惊魂未定中,他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一把茅草——那是昨天刚铺的屋顶。

"汉人后生骨头轻。"阿公往掌心吐了口唾沫,亲自爬上竹梯,"看我的。"

老人钉木板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三下就准确命中钉子头。阳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佝偻的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龙安心注意到阿公的解放鞋底已经磨穿,露出用轮胎皮补的补丁。

中午休息时,孩子们在操场上玩"跳房子",用石灰块在夯实的泥地上画格子。龙安心坐在树荫下揉着酸痛的肩膀,看见吴晓梅正在修补破损的课本。她用米汤当胶水,把缺角的书页一页页粘好。

"县里真会送新课本来吗?"他问。

吴晓梅头也不抬:"去年答应给的新黑板,现在还在局里仓库。"她的银耳坠晃了晃,"但丫丫那孩子说话时,眼睛是认真的。"

下午的工作是铺茅草。阿公教他们把晒干的茅草扎成小捆,像鱼鳞般层层叠压在屋顶上。龙安心学得笨手笨脚,不时被草叶划伤手臂。有个小女孩看见了,跑回家拿来瓶紫药水,坚持要给他涂上。

"妈妈说这样好得快。"她踮着脚,小脸绷得严肃。紫色的药水在龙安心手臂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像幅抽象画。

日落时分,最后一束阳光穿过新铺的茅草屋顶,在教室地面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孩子们欢呼着冲进教室,鞋底在夯实的泥地上踏出整齐的节奏。阿公坐在门槛上卷烟,老花镜片上反射着晚霞。

龙安心瘫坐在旗杆台下,发现自己的手机有信号了。三条未读短信,都是广州工地同事发的:"老板跑路案开庭了""你那份工资可能要不到""还回来干吗?"

他删掉短信,抬头看见吴晓梅正在黑板上写字。她踮起脚尖,苗衣下摆露出一截晒黑的腰肢。粉笔灰簌簌落下,像极了父亲当年木工坊里的锯末。

6夜话

月光把新修的屋顶照得像覆了层霜。龙安心躺在课桌拼成的"床"上,身下垫着吴晓梅带来的苗绣被褥。透过茅草的缝隙,能看见三两颗星星在闪烁。

隔壁教室传来阿公的咳嗽声,时断时续像台老旧的鼓风机。龙安心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老人正就着煤油灯查看脚底的水泡——白天的劳作让那些老茧又磨破了。

"用这个。"龙安心掏出从广州带回来的消炎药膏。

阿公摇摇头,从床头摸出个竹罐:"苗药更管用。"他挖出一坨黑乎乎的膏体抹在脚上,顿时满屋都是樟脑混合着不知名草药的气息。

龙安心在对面坐下,课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煤油灯的光晕里,他注意到墙上贴着去年的奖状:"凯寨村小——全县民族教育先进单位"。

"吴老师一个人教所有年级?"

"五个年级,十八个娃。"阿公掰着手指,"语文数学是她,音乐体育也是她。"

灯芯突然爆了个灯花,墙上的影子跟着剧烈摇晃。老人讲起吴晓梅的往事:她是寨子里第一个女高中生,本来考上了州里的师范,因为阿妈生病放弃了。"那丫头倔,自己写信给教育局,要回来当代课老师。"

龙安心想起白天吴晓梅修课本的样子,她抿着嘴,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纸页间的知识精灵。

"你呢?"阿公突然问,"大学生为啥回山沟?"

月光移到了窗台上,照亮龙安心放在那里的安全帽——从广州带回来的唯一纪念品。他讲了拖欠的工资,讲了分手的女友,最后讲到父亲去世时自己还在工地加班。

"龙老四走前那天,还来学校修过课桌。"阿公用烟袋锅敲了敲地面,"他做的榫头,到现在都没松。"

夜风吹动新铺的茅草,沙沙声像极了父亲刨木头时的声响。龙安心突然觉得胸口发紧,那种感觉比尘肺病发作还要难受。

阿公起身从梁上取下个布包,里面是把锃亮的刨刀:"你爹落在这的。"老人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抚过金属表面,"现在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