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陶偶代牲祭,朱点向阳魂"(第1页)
西南的“血祭”陋习传到京城时,澈儿正在看一尊陶俑。陶俑是前朝的农夫像,身上还带着墓土的腥气,眉眼却笑得很温和,嘴角的弧度像新月,手里握着的陶制锄头磨得发亮,仿佛刚从田里归来。报上的字迹被边陲的风沙磨得发浅,最刺目的那句却字字清晰:“部落用活人活畜祭祀,称可求雨驱灾,已害数人命。上个月刚埋了个七岁孩童,说是献给龙神的‘童男’,结果雨没下,地里的庄稼倒枯了,连井水都浅了半尺。”
他指尖抚过陶俑的脸颊,陶土的凉滑里藏着岁月的温,忽然想起幼时在乡野见的泥塑,匠人总说“土能生万物,也能载魂魄”。“烧陶偶,代活牲。”澈儿对着奏报说,声音比陶土还沉,“陶土选向阳坡的红土,细腻得像面粉,捏塑时,把眉眼捏得弯弯的,像在笑——神灵若有灵,必不喜杀戮,见了欢喜相,才肯降福。”
旨意传到西南时,部落的祭台刚搭好。木桩上绑着三头牛犊,哞声哀切,牛眼里的泪滚落在红布上,晕成深色的斑。祭司握着骨刀,刀上的血垢厚得像层壳,正准备按旧例,在黄昏时宰杀献祭。官差策马赶来,马蹄踏碎了祭台边的骨殖,高声宣读旨意:“禁人牲活祭,改用陶偶!违令者,以杀人论罪!”
陶土是从向阳坡挖的,红得像落日,混了稻草灰,揉起来绵密得像面团。匠人是从关中请来的老手,他的手指被陶土浸得发红,捏塑时却格外轻,把陶牛的犄角捏得圆润,陶羊的胡须捏得柔软,连陶猪的尾巴都卷成个欢喜的圈。“这陶偶得带着气。”他对帮忙的族人说,指尖沾着红土,点在陶偶的眉心,“心诚了,泥里也能长出阳气。”
半个月后,三千具陶偶烧成了。窑火熄时,红土陶偶泛着暖光,像晒足了太阳的孩子。每具陶偶的额头都留着个小圆点,等着点朱砂——那朱砂是用辰州的丹砂磨的,混了雄黄酒,红得像血,却带着辟邪的暖。澈儿特意让人捎来一幅字:“向阳而生”,字被拓在麻纸上,贴在窑边,风吹过,纸响像在念咒。
陶偶送到部落那天,祭台的木桩还没拆,却换了新的红布,不再渗血,只染着陶土的红。祭司握着骨刀,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看着陶偶的眼睛——那眼睛是匠人用细竹片戳的,浅窝里透着红土的暖,竟让他的手有些抖。官差举起陶偶,对着太阳:“你看这陶偶,向阳坡的土做的,带着日头的气,比活牲的血干净!点上朱砂,就是替你们向天地祈福,求雨得雨,求收得收!”
祭典那天,没人再绑牛犊,也没人再哭嚎。陶偶被摆上祭台,三排陶牛、三排陶羊、三排陶猪,额头的朱砂在夕阳下闪着,像无数小太阳。祭司犹豫着,骨刀在陶偶头顶悬了半天,终究没砍下去——陶偶的眼睛太温和了,像部落里最慈祥的老奶奶,正对着他笑。他换了柏枝,蘸着清水洒在陶偶上,水珠滚落,在红土上洇出浅痕,像陶偶在流汗,又像在点头。
没想到祭后上,盖住了“血祭”二字,只留下一片暖红——那是向阳而生的颜色,是土的魂,也是人的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