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雨(第2页)
"倒是个带毒的小东西。"浩虚舟眸色一暗,接过药王谷长老递来的解毒丹。药丸入腹,手指上的青紫才渐渐褪去。
这毒人之术,乃是取阴年阴月阴日所生的婴孩,浸泡在九百九十九种剧毒炼制的药液中。不给米粮,只靠毒液维生。待到七岁,便斩去四肢,以五毒为食。十六岁大成之时,装上特制义肢,便成了暗香阁最致命的武器。其血含毒,其汗致命,触之即死,江湖中人闻风丧胆。
可怀中的孩子却与传闻大相径庭。苍白如瓷的肌肤下淡青血管分明,湿漉漉的黑色卷发贴在精致的小脸上。那双紫金异瞳流转着妖异的光彩,高挺的鼻梁与饱满的唇形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最触目惊心的莫过于那四截断肢,漆黑的断面下粉嫩肉芽微微蠕动,倒像是
"活像个南风馆里,被那些京城权贵豢养的畸形玩物。"药王谷长老低声嘀咕,却被浩虚舟一记眼风扫得噤声。
浩虚舟用鲛绡帕子轻拭孩童面颊,若有所思。这孩子身上,似乎藏着比剧毒更危险的秘密。
浩虚舟擦干净孩童的面颊,让其妖异的美貌完全显露出来,忽而顿住:"唤作,小雨,罢。"
"这于理不合!"
"他自血雨中来。"浩虚舟将大氅一拢,彻底掩住那副残缺的身躯,"便该有名无姓。"
被唤作"小雨"的幼童茫然地蜷缩在浩虚舟怀中,残缺的身躯微微发颤。
他听不懂这些大人在争论什么,也不明白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自记事起,那方寸大小的琉璃罐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此刻虽没了毒液的浸泡,却仍下意识保持着蜷曲的姿态,仿佛这样就能回到熟悉的禁锢中去。
浩虚舟的怀抱带着夜雨的清寒,却比毒罐里刺骨的药液温暖得多。
幼童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蹭了蹭那袭白袍,像只初次离巢的幼兽,既惶恐又贪恋这份陌生的温度。
紫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剑眉如墨,凤目含霜,唯有左眼下那颗泪痣,为这张凌厉的面容添了几分风流意味。银线绣就的云纹在月光下流转,腰间玉令泛着温润的光——这一切对"小雨"而言都太过陌生。他见过最"美丽"的东西,不过是苏媚儿把玩的金蛇,和毒室里那些斑斓的蟾蜍。
当视线撞进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时,幼童突然睁大了眼睛。那瞳色让他想起很久以前——久到记忆都模糊的时候——阁主给他尝过的蜜饯。虽然黏腻的甜味让他不适,但那是他短暂人生里,唯一称得上"温柔"的瞬间。
"呜"他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努力仰起头想要更清楚地看看这双"蜜饯眼睛"。残缺的肢体在浩虚舟臂弯里笨拙地扭动,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活像只渴望被投喂的雏鸟。
浩虚舟感受到怀中幼童不安分的扭动,宽厚的手掌轻轻覆上那湿漉漉的小脑袋。令他意外的是,这孩子竟真的安静下来,睁着那双妖异的紫金色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倒是个懂事的。浩虚舟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就在此时,地宫突然剧烈震颤。最后一只琉璃毒罐轰然炸裂的刹那,紫雨后颈的金纹再次若隐若现。浩虚舟眸色一沉,手臂却不着痕迹地将孩童搂得更紧。
"浩盟主可要好生养着这份大礼啊~"苏媚儿甜腻的嗓音在虚空中回荡,每个字都浸着剧毒。
话音未落,三枚透骨钉已穿透她的虚影钉在墙上。
"妖女!你这是什么意思?!"身后众长老怒喝出声,剑气纵横。
浩虚舟却神色如常。他单手轻掩住幼童的眼睛,抬首望向地宫深处的黑暗,声音平静得可怕:"苏阁主这份厚礼,浩某记下了。"
暴雨倾盆,天地如墨。浩虚舟一袭白衣踏过血水横流的地面,怀中紧拥着那个紫眸孩童。身后,暗香阁在滔天烈焰中轰然倾塌,灼热的气浪卷着火星冲天而起,将二人的身影在雨幕中拉扯成一道细长的剪影。
他抬手拂去孩童发间混着血水的雨滴,指尖在触及那妖异紫瞳时微微一顿:"回天剑门。"
声音混着雨声,冷冽如剑,"从今日起,你名紫雨。"
晨光微露,天剑门青石阶上还淌着昨夜暴雨的残泪。
浩虚舟怀抱紫雨踏破晨雾而来,白衣胜雪,却掩不住怀中那具残缺身躯带来的违和感。守门弟子慌忙行礼,却在瞥见那截蠕动的断肢时,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