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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如何形容他的表情呢?就像是吃着的面里刚发现一根黑se的细丝,挑出来後,又发现那根细丝连着一只早已si透了的蟑螂屍t那般吧。
「兔人恐惧症」。她从他的嘴里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词。
哦,这真是有趣不是吗?她看着他头顶的狼耳,还有垂在身後,绷得笔直的狼尾想道。若说兔子怕狼是理所当然,那麽狼反过来害怕兔子就是一件稀罕事了。
害怕兔人的狼少年,听着就像是某种荒诞喜剧。
不过她约莫能猜出来他为何会突然这麽激动了。正义感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果然是,他曾经经历过「什麽」。也就是说他的一切过激反应只是从那个「什麽」中延伸出来的,哪怕时间已经前进了,事情也尘埃落定了,可是他仍活在那个事件的影子里,无法走出来,不,是不肯走出来。
她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窝囊的父亲。自从母亲离家出走後,他就像是被松脂裹住的小虫那般,变成了一个特殊的琥珀标本。
琥珀内的时间是凝滞的、静止的,可琥珀外的时间仍是一刻不歇地流动着的,是那样的无情地流动着的。对於这个狼少年而言也是一样的,他的某个瞬间被意外的松脂包裹住了,结成了y邦邦的琥珀,他则不断地举起那块琥珀,反复地把玩、观赏着。
然而琥珀内的内容对於部分人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虫,对於部分人而言是再好不过的研究物件,甚至对於部分人而言是复活古生物的关键。这只取决於拥有这块琥珀的人怎麽看而已。
可正如同人永远无法看见自己的模样那般,这些被包裹住的瞬间既包含着他们自己,可他们自己的形象却是游离的,是那个举着琥珀观赏的「手」,那麽势必要有「什麽」作为不幸的小昆虫来填充。
如果放在她的父亲身上,父亲的琥珀里的昆虫是她的母亲。那个有着一头白银般的长发和一双碧绿se眼眸的nvx,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的,与她极其相似的nvx。
那麽这个少年呢?对於这个少年而言的「昆虫」又是谁呢?他想要小心翼翼地珍藏在琥珀之中的,想要无时无刻不观赏着的存在又是谁呢?
引导他说出答案并不是一件什麽困难的事。而答案也一样,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单纯的。
青梅竹马的兔人nv孩吗?她想她明白了为什麽这个少年看到她受伤时会忽地急红眼了。那一定是从受伤了的自己身上联想到了曾经在他面前倒下的青梅竹马的nv孩吧。这件事让他深感内疚,无法释怀,或者说,不想释怀。
他只是想把那个nv孩包裹在琥珀中,之後再时不时地拿出来观赏而已。所谓的「兔人恐惧症」的真相就是这样,一个提示牌,一个系统,就像巴浦洛夫本人设计的按下铃铛就给零食吃的系统本身。只不过在这里被训练的狗不是他人,正是少年自己罢了。
那麽她之于这个少年又相当於是什麽呢?也许就是那个会发出声音的铃铛吧。
这令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偶尔见到自己打扮得t面的模样就会像是想到了什麽般有些不忍地低下头。她对於父亲而言,也一定是那个铃铛吧。那个提醒他该举起琥珀观赏了的铃铛。
她并不责怪父亲。毕竟人就是会移情的动物。同样内心里也并不责怪这个少年。因为她现在就在做着跟他类似的事。
她当然可以轻松地点破这点,甚至告诉这个少年,他的恐惧症只是这样单纯的事罢了。可是她不知道,告知了又如何呢?指望对方去克服困难,做出改变吗?
她为什麽要去指望他做出改变呢?乃至於做出改变一事真的会变得更幸福吗?
也许大部分人会认定这种执念是虚妄的,是没意义的,只是固步自封而已,可是人就是需要这些「执念」。
就像她也完全可以敦促着父亲放弃手里的琥珀,告诉他执着是无意义的。这当然是很简单的。
可是然後呢?她要父亲怎麽办呢?父亲将自己十多年的岁月都投入到了家庭中,投入到了对母亲无尽的ai憎之中,现在要她这个nv儿作为旁观者给父亲一记闷棍,把父亲敲醒吗?哪怕敲醒了,然後呢?
本就懦弱的,到了中年也没有什麽建树,只是苦苦挣扎着拉扯着一个累赘的nv儿生活,身t和心灵都满是创伤的父亲未来又该怎样活下去呢?
她无法去做这样过分残忍的赌博。她不希望再对父亲造成伤害了,她要保护弱小的父亲,同样也不想失去父亲……
软弱。这不过是一种软弱。她清楚地认知到了这种软弱。可是这种软弱又是不得不存在的,否则人的生活究竟有何意义呢?
她不想去做这个决定,她很清楚,因为她不想为这个少年的未来负责。更何况她也不觉得这是什麽非改变不可的事。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这个少年自己去解决吧。不过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好奇。这种好奇是危险的。一旦她开始好奇,她就必须要做出选择,做出了选择就意味着这个少年的未来有她的一份责任。可是她为什麽非要负责呢?
她大可做一个知x的贴心姐姐,给出一些模棱两可的结论安慰对方,明哲保身。哪怕未来真的发生了什麽问题,也不会有损她在他心中的形象,说不定他还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觉得全世界只有她最了解他。
这不是更好吗?
「那个,谢谢你,陪我说这些。」眼前的少年窘迫地r0u了r0u自己的头发,yan光透过乱糟糟的海藻般蜷曲的黑发,洒在蔚蓝se的眸内。